韩秀峰上次回京之后不久,皇上就召僧格林沁回京“面授机宜”。尽管皇上所授的机宜都有道理,但僧格林沁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
没想到这事过去没几天,韩秀峰竟又来了天津。
僧格林沁不想“面授机宜”之事重演,干脆上了道密折,奏请让韩秀峰留在天津帮办军务。
虽然皇上只恩准了一半,只同意韩秀峰留在军中效一个月力,但至少不用担心又像上次那样被召回去。
为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他也没让韩秀峰闲着,宣完皇上的密谕就命韩秀峰督修海口两岸炮台。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有皇上的密谕,韩秀峰就这么被拉了壮丁,在大沽口两岸整整做了一个月监工。
见效力期限已满,南北两岸的五座炮台也有了点样子,便跟驻守南岸炮台的直隶提督史荣椿道别,带着随行的几个河营把总、外委星夜赶到通州大营,拜见这些天在通州练兵的僧格林沁。
跟着亲兵来到帅帐前,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之前的那些八旗、绿营将校一个也没见着,出入帅帐的不是蒙古官员就是他的那些幕友,并且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正寻思里头商议的事应该跟军务无关,一个幕友走出来,躬身道:“韩大人,王爷有请。”
“谢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整整官服,撩起帘子走进大帐拜见。
僧格林沁端坐在公案后面,等韩秀峰行完礼,这才指着边上的椅子道:“韩老弟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谢王爷赐座。”
“老弟急着求见本王,究竟有何事?”
“禀王爷,下官已在军中效力了一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京复命了。”
僧格林沁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这就一个月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王爷军务繁多,从早到晚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自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快。”韩秀峰拱拱手,接着道:“至于炮台上的事儿,下官来前该交代的已全跟史提台交代过。只要钱粮和材料能支应得上,下官估摸着再有三个月便能完工。”
僧格林沁忙忘了日子,不等于忙忘了韩秀峰这个人,事实上还命专人盯着韩秀峰。
想到刚刚过去的这个月,韩秀峰不但没半点怨言,而且在修炮台这件事上堪称用心,一些临时决定的布置甚至可圈可点,不禁拱手道:“有劳老弟了,要不是无人可用,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让老弟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这个罪。”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下官深受皇恩,本就应该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
“老弟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在为皇上办差,都是在为皇上分忧,”僧格林沁朝京城方向拱拱手,随即意味深长地问:“韩老弟,本王就想问一件事儿,老弟这次回京之后,皇上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又召本王回京面授机宜?”
“王爷真会说笑,下官岂敢妄自揣测圣意。”见僧格林沁把话挑明了,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不过以下官之见,皇上日理万机,而且刚召见过王爷,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召见。”
“其实本王比老弟还要想念皇上。”
“王爷说得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谁不想念皇上?”
“可能不能觐见,终究得看圣意。”僧格林沁确认韩秀峰不会再上次一样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就这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随即换了个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韩老弟,这些天你有没有收到过京里的消息。”
“王爷,京里咋了?”韩秀峰被问得一头雾水。
“老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王爷,您可真把下官给问住了,下官真不知道京里的啥子消息。”
“看来老弟是真不知道,”僧格林沁微微点点头,顺手拿起一份“宫门抄”,面无表情地说:“实不相瞒,本王也是今儿早上刚听说的。”
“敢问王爷,究竟啥消息?”
“老弟先瞧瞧这个。”
“下官遵命。”
韩秀峰起身接过“宫门抄”,不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御史孟传金上奏一个叫平龄的戏子不光堂而皇之地参加大比,不但得中举人,而且朱卷与墨卷不符,怀疑刚结束的顺天乡试发生科场弊案,弹劾主考官柏葰和副主考朱凤标、程庭桂。
科场舞弊可不是一件小事,皇上震怒,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兵部尚书陈孚恩等彻查,磨勘之后发现平龄的试卷有七处错字。更要命的是,拔萝卜带出泥,有猫腻的试卷竟一下子激增至五十本之多!
刚补授文渊阁大学士的军机大臣柏葰,一夜之间从云端掉落泥地,已被革职,交部议处。
朱凤标、程庭桂两位副主考,徐桐、尹耕云等房考官也全被革职逮问,涉案的考生更是全下了刑部大牢。
想到现在朝廷大权,都在怡亲王、郑亲王和肃顺手里,他们堪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朝堂上的王公大臣几乎没人敢跟他们争执,唯独柏葰偏是鲠真,仗着资深望重,倚老卖老,从不肯让一点半点,总是跟怡亲王、郑亲王和肃顺三人对着干。
而弹劾柏葰的是孟传金,个个都知道孟传金是肃顺的人,要是没肃顺的授意那就见鬼了。
再想到眼前这位是蒙古亲王,而柏葰出身蒙古正黄旗,乃蒙古人中难得的进士。更何况柏葰的官运很顺畅,在出事前就已经是军机大臣,被革职前更是刚入阁拜相,位极人臣,韩秀峰意识到柏葰这次麻烦大了,郑亲王和肃顺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同时意识到刚进来时僧格林沁的神色为何那么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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