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虽不太平,一些地方甚至还在闹贼匪,可官场上迎来送往的规矩并没有变。
韩秀峰一行人每到一处,刚在驿站或驿铺歇下不大会儿,县太爷便领着教谕、县丞或主薄、典史闻讯而至。有的是带着酒菜来接风洗尘的,有的邀请去县城或附近的士绅家吃酒,尽完地主之谊再送上一百两至两百两不等的程仪。
路过府城时,知府同样会设宴款待,宴请时甚至雇戏班助兴,走时一样会送上一份程仪。连徐九和随行的章小宝等团勇都有赏钱,多的五六百钱,再少也不会少于两百钱。
第二天一早,地方官员不但前来送行,甚至命衙役青壮一路护送,直到护送至两县交界处衙役或青壮们才回去。
如此反复,堪称走一路,吃一路,收一路!
团勇们虽赶路赶得辛苦,可赶得也有劲儿,刚开始没处装赏钱赶紧买褡裢,一条不够买几条,后来褡裢多了实在背不动,一到落脚地就直奔钱庄或银楼兑换成银子。当赶到直隶境内时,最少的也赚了二三十两。
就在他们暗暗盘算赶到京城还能赚多少时,韩秀峰下令不再住驿站驿铺,不许惊动地方官员,更不许再收地方官员的钱。团勇们倍感失落,可想到已经赚不少了,倒也没啥怨言。
让他们更意外的是,好不容易赶到距京城仅剩百里的固安时,韩秀峰竟把他们全留在固安当差,让他们今后听永定河北岸同知王千里王老爷和河营都司张庆余张老爷差遣!
章小宝回头看了一眼大堂,苦着脸问:“九爷,韩大人到了京城手下不能没人听用,咋把我们全留在这儿?”
“呆在这儿有什么不好的?”徐九反问一句,笑道:“听刘老爷说刚才那位张都司,跟你们在羊角大营见过的陈都司、葛千总,不但曾是同僚也是同乡,王老爷跟陈都司、葛千总他们一样是同乡。他们全是韩大人当年从泰州带来的,全是韩大人的老部下,这么说吧,到了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
“可是……”
“别可是了,更别不识好歹!”徐九脸色一正,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韩大人正因为念你们是同乡,念之前办差也算出力,这才让你们发了这一路的财。现在让你们留在河营效力,也不是把你们当累赘,而是想让你们能谋个一官半职,将来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九爷,您是说我们留在这儿能做官?”一个团勇激动地问。
“骗你们做啥子。”徐九不想让河营的人笑话,把他们拉到一边,低声道:“刚才听王老爷说河营原本有两百多兄弟,后来被抽调走一百多去了天津,现在只剩下三十几号人,并且被调走的那些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空出十几个把总、外委和额外外委的缺,只要你们留在这好好效力,早晚能做上官。”
“真能做官!”
“不但能做官,做得还是经制内的官。你们在湖北见着的那些湘军的千总把总,跟这儿的千总把总真没法儿比。”
“太好了,我听韩大人的,韩大人让我们呆这儿我们就呆这儿!”
“我就晓得韩大人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留在这儿!”
……
永定河北岸同知衙门的二堂里,韩秀峰刚吃饱喝足,正同刘山阳一起同王千里、张庆余说话。
两个多月前,永定河发水患,固安、宛平等县的四十多个村庄被淹。
道台被革职查办,王千里一样难辞其咎,要不是肃顺和前任永定河北岸同知石赞清在关键时刻进言北岸厅已有两年没申领到河工款,他这个北岸同知纯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就被革职逮问了,而不是革职留任。
看着王千里唉声叹气的样子,韩秀峰劝慰道:“既然能留任就没多大事,大不了花点银子捐复原职。”
“四爷,我不是舍不得那点银子,而是担心捐复之后又闹水患,到时候又要被革职!”王千里苦笑道。
“朝廷不拨银子,让你拿什么去疏浚河道,让你拿什么去修缮河堤?这差事究竟好不好干,工部晓得,制台衙门晓得,顺天府也晓得,连皇上都心知肚明。夺你的职容易,可换个人来难不成就能比你王千里干得更好?”韩秀峰顿了顿,又说道:“以我之见,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固安呆着。毕竟以你我的出身,换个地方不见得会比留在这儿好。”
“行,我全听您的。”
王千里话音刚落,张庆余就禁不住道:“四爷,永祥被革职之后拿着兵部公文和文大人的书信,从我们这儿调走那么多弟兄,现在的河营真名存实亡了,连我在内满打满算只剩三十七个人,您说说,这算什么事啊!”
“这事我晓得,去天津的弟兄有崇厚大人关照,应该不会吃亏的。”
“可我河营怎么办?”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再说我不是给你带来二十个弟兄吗,还带来十杆自来火洋枪。”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朝廷难啊,真养不起那么多兵,河营没被裁撤,你还能做千总,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是,不然也不至于连河工款都不拨。”想到手下的人越来越少,张庆余又苦笑道:“没想到陈虎不但也做上了都司,还统领两个营,连葛二小都做上了正儿八经的千总。四爷,早晓得会混成这样,我当年就应该跟您一道去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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