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拜见完道台,便去隔壁府衙拜会府台。
坐下聊了一会儿,说的是跟拜见道台时的同一套说辞,尽管说的全是大实话,重庆知府杜兴远却跟川东道曹澍钟一样一句也不相信。
韩秀峰懒得解释太多,陪着他见完陈虎等武官,再次以丁忧守制不宜饮宴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领着陈虎等人回到离道署、府衙不远的家。
可能是琴儿和娃们都在乡下没一起来,也可能这个家是新家,反正是一点回家的感觉也没有,刚在二哥二嫂带领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临时充任门房的葛二小跑来说县太爷求见。
老家的父母官不能不见,把已经做了好几年巴县正堂的‘红带子’知县祥庆请进客厅,坐下来喝了一会儿茶,聊了一会儿京城的事,葛二小又拿着一张名帖跑了进来。
“禀韩老爷,湖广客长江宗海求见。”
“不见,没见我正在陪县尊吗?”
“遵命,卑职这就去回他。”
“韩老爷,据下官所知这个江宗海曾做过段大人的幕友,下官还听说他在给段大人做幕友时的一位同僚,后来也曾做过韩老爷您的幕友。何况湖广会馆就在前头,您跟他也算邻居,见见也无妨。”
“邻居?”韩秀峰明知故问道。
祥庆虽然是宗室,却不敢在韩秀峰面前摆“红带子”的架子,连忙拱手道:“韩老爷您一定是离家太久了,出了门便是湖广会馆,您跟他真是邻居!”
“哎呦,我还真没在意。”韩秀峰故作权衡了一番,勉为其难地说:“既然是邻居,那就有请。”
“遵命!”
葛二小躬身行了一礼,旋即像依然在军营般地手扶腰刀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正厅。
祥庆偷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说话的陈虎等人,再想到韩秀峰刚才对待江宗海的态度,暗想真是来者不善,连忙又套起近乎:“韩老爷,听说下官要来拜见,贱内还拉着下官问夫人和小公子回来了没有,她们关系好着呢,之前没少走动。”
“贱内也没少跟我提起嫂夫人,今儿个真是不巧,等贱内带着俩娃从乡下回来了,我一定让她带着娃去拜见嫂夫人。”
“韩老爷真会说笑,应该是下官让贱内来拜见才是。”
正说着,湖广客长江宗海微笑着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躬身道:“在下江宗海拜见韩老爷,拜见县尊。”
“江先生无需多礼,”韩秀峰起身将他扶起,一边招呼他坐,一边笑道:“江先生,你我虽是头一次见,但在京城时王乃增没少跟我提起过你。只是没想到江先生竟随段大人来了巴县,还成了我的邻居。”
“没想到韩老爷还听说过在下,在下三生有幸。”
韩秀峰很清楚他跟祥庆是穿一条裤子的,不想绕圈子,意味深长地说:“江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大概能猜出你的来意。现而今天下不太平,不但各行的买卖不好做,你这个湖广客长一样不好做啊!”
江宗海急忙道:“韩老爷明鉴,不怕韩老爷笑话,在下真有些后悔做这个客长。”
“本客之争,争了上百年,长毛都杀到了湖北,南边的贵州也有贼匪犯上作乱,周围全在闹匪患,本地士绅和八省商人还在窝里斗,想想真令人痛心啊。”
韩秀峰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在京城,我和翰林院编修吉云飞、翰林院检讨敖彤臣等同乡,从未把湖广道御史黄钟音黄老爷当外人。回来之后同样跟那几位找到慈云老家的士绅说过,只要是生活在我巴县,在我巴县缴纳税赋的都是巴县人!真要是非得刨根问底,别说他们,恐怕连我韩秀峰祖上也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一切应以大局为重,不应该再有土客之分,更别说土客之争了!”
“韩老爷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以为的。”祥庆点点头,一脸深以为然。
江宗海更是起身道:“韩老爷通情达理,容在下代八省客商一拜。”
“别别别,别这样。”韩秀峰示意他坐下,随即话锋一转:“但不管咋说八省商人也要多多少少顾及下本地士绅的感受,你敬人家一尺,人家才能敬你一丈是不是?要是事事都斤斤计较,事事都针锋相对,只会地方不宁。”
“韩老爷说得是,在下……在下也觉得八省行帮过去那些年,在一些事情上做得是有些过。”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各退一步,毕竟巴县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何要搞得像是仇人般横眉冷对?”
……
韩秀峰说了很多,可祥庆和江宗海听着听着突然发现像是啥也没说,或者说像是在做和事老,在和稀泥。
正不晓得该如何接着往下说,韩秀峰端起了茶杯。
祥庆和江宗海没办法,只能起身告退。
送走二人,天色也暗了,闭门谢客,不管谁来都不再见了。
再次回到正厅,二哥二嫂已经帮着张罗好一桌酒席,刚才一直没露面的杜三和潘二从内宅走了出来,看着他笑问道:“二弟,不会再有客了吧?”
“不会再有了,就算有也不会再见。”韩秀峰坐下笑道。
久别重逢,杜三回想起当年一起去京城投供时的情景,一边帮坐在主位的韩秀峰斟酒,一边感叹道:“就缺大头,要是大头跟你一起回来,咱们兄弟就能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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