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署兵房的公事不少,但拿工食银的书吏和不拿工食银的帮闲书吏也不少,周会柄无需啥事都亲力亲为,只要把道台大人的长随早上送来的公文或交办的公事分发下去,等手下人办好收上来核对一番,确认无误再盖上兵房的印交给道台大人的长随。
今天要誊写的公文和要办的公事全交代下去了,而道台又正在召见重庆知府,周会柄不想在公事房里干坐,正打算去跟另外几房的经承摆会儿龙门阵,县衙的一个捕快轻车熟路地溜了进来,一见着他就咧嘴笑道:“恭喜周经承,贺喜周经承,小的来给您报喜了!”
“报喜,报啥子喜?”
“京城来信儿了,段经承和关班头有请!”
周会柄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捕快问:“长春给家来信儿?”
“来信儿了,王经承已经过去了,段经承和关班头他们就等您,”捕快探头看了一眼大堂方向,又得意地说:“您得赶点紧,段经承和刘举人估摸着府台和县太爷待会儿也会去。”
“去哪儿?”
“去四娃子家呀,除了去四娃子家还能去哪儿。”
周会柄糊涂了,边跟着往外走边低声问:“是不是韩四又升官了?”
“升官了,究竟是多大官小的没听清楚,反正是升官了,连段大人今天一早都让段大少爷送来了一份贺礼,段经承和刘举人这会儿正在陪段大少爷吃茶。”
连告病回乡的段大人都让段小山来送贺礼,周会柄意识到韩四是真升官了,并且这官还不会小,急忙加快脚步。
韩四在巴县的新家离道署、府衙、县衙本就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周会柄走进院子一看,只见县衙刑房经承王在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跟段吉庆和段小山拱手说都是托段大人的福,都是沾志行的光!
“对不住对不住,会柄姗姗来迟,让您几位久等,会柄给各位赔罪。”
“赔罪?”不等段吉庆开口,刘山阳就指着他笑道:“周经承,今天不同往日,一句赔罪你可说不过去!”
“始真兄所言极是,”段小山接过话茬,哈哈笑道:“周经承,你别说没来晚,就算早些到一样得摆酒。怎么也得去望江楼,怎么也得摆三五桌上席!”
“段大少爷,您也太瞧得起我了,望江楼那地方是我周会柄能去的吗?”
“老周,今天你就别再装穷了!”段吉庆拿起手边的书信,笑看着他道:“这是令侄长春托日升昌捎回的家信,他现而今出息了,不再是巡捕营的书办,而是署理广东香山巡检。上个月初八领凭赴任的,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任了。”
周会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过书信将信将疑地问:“段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骗你做啥子,不信自个儿看。”段吉庆笑了笑,又侧身道:“在山家的老三贵生也出息了,署理广东新安巡检,跟你家长春一道领凭赴任的。所以这酒席你得摆,在山一样得摆。”
王在山在衙门当大辈子差,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么一天,不禁起身笑道:“诸位,我王在山不但要摆酒,还得赶紧把衙门的差事辞了。我王家能出个朝廷命官不容易,我可不能拖三娃子的后腿,更不能辜负了志行贤侄的良苦用心。”
“我的娘,长春真做上官了,他……他去直隶投奔志行也没几天,这官来得也太容易了,简直像是在做梦。”周会柄看着信激动得语无伦次。
段小山心想不就是个九品巡检吗,至于激动成这样,但嘴上还是笑道:“换作别人,想做官真没那么容易。但有志行提携就不一样了,我看令侄现而今是署理,明年这会儿便是实授,再过三五年说不定还能做上县太爷!”
“谢段大少爷吉言,哎呦,真是托志行的福!对了,志行是不是也升官了?”
段吉庆从未如此激动过来,一边招呼他坐下吃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志行也算不上升官,只是换了个差事,不再领兵了,也不再做永定河南岸同知了,被调到京里去做京官。”
“京官?”
“通政使司参议,就是……就是管‘京控’,管百姓击鼓鸣冤告御状的那个衙门。”
“我的天,志行调通政司了,这不是升官啥才叫升官?”
“原来是正五品,现而今还是正五品,只是从外官变成了京官。”
段吉庆越是装作没什么,刘山阳越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接过话茬:“通政司可不只是管百姓告御状,各省的题本也全要递通政司,经通政司审核无误再递内阁。何况志行现而今不只是通政司参议,还是记名军机章京并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
关班头和王经承一直在县衙当差,打过交道的最大衙门便是道署,对京城尤其朝堂上的事不是很清楚,刚开始听说时真不晓得军机章京意味着什么。
周会柄一直在道署当差,很清楚军机章京是做什么的,顿时大吃一惊:“刘老爷,您是说志行做上‘小军机’了!”
“不然你家长春能这么快就做上官,能这么快就补上缺?”刘山阳笑看着他反问道。
周会柄缓过神,急忙起身道:“恭喜恭喜,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坐,坐下说,这会儿又没外人。”段吉庆招呼他坐下,再次拿起手边的另一封书信,环视着众人感慨万千:“不怕诸位笑话,我将小女许配给志行时,只是觉得志行是个争气的,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哪里会想到他能有今日,能做上‘小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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