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那么多年京官,吉云飞很清楚朝局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变化,却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且如此之快,以至于原本用来拱卫京畿的河营就这么被惠亲王和定郡王给干净利落地瓜分了。
想到原本前途无量的韩四竟因此变成了有名无实的营官,加之皇上昨儿上午又降旨训斥向荣,吉云飞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在会馆闷坐了一下午,正准备起身回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黄钟音笑容满面地在温掌柜、余有福和两个从未见过的兵勇拥簇下走了进来。
“永洸兄,你咋来了?”吉云飞下意识问了一句,又好奇地往黄钟音身后望去。
“刚收到个消息,晓得你在会馆,就没回家直奔这儿了,”黄钟音笑了笑,又回头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两小子是在门口遇着的,还是让老余头给你介绍吧。”
“老余,这两位是?”
余铁锁投军,还要去阵前效力,之前每提到这件事,余有福嘴上总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闯闯没出息,其实不晓得有多担心儿子的安危,现在儿子不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但混了个外委,今后还能在京城当差,心里别提多高兴,急忙笑道:“禀吉老爷,这就是我家老三铁锁,这是四爷的妹夫柱子。”
柱子和铁锁跟韩秀峰一样打小在衙门讨生活,不但见过世面而且猴精猴精的,在门口时就听小山东说吉老爷在里头,不等余有福发话就跪拜道:“小的丁柱拜见吉老爷!”
“小的铁锁拜见吉老爷,吉老爷吉祥!”
“原来你就是柱子,原来你就是铁锁,你们不是在志行手下当差吗,咋跑京城来了?”
“禀吉老爷,小的……小的现而今在永祥老爷手下当差,前天中午刚到的京城,昨天中午刚被编入进巡捕营。”
余有福忍不住问:“既然前天就到了京城,咋到这会儿才来会馆?”
余铁锁苦着脸道:“爹,我倒是想早点来的,可在营里得守营里的规矩,营官不给假我们不敢出来。”
吉云飞大吃一惊:“等等,这么说你们现在不再是河营的兵,今后不回固安,就在京城当差了?”
“嗯。”柱子挠挠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吉老爷,我们不是不听四哥的话,而是在阜城那边身不由己。永祥老爷说朝廷要从河营抽调人来京城,这么大事轮不着我们拿主意,只能去问王老爷。”
“王千里?”黄钟音坐下笑问道。
“对,就是王千里王老爷。”
“王千里咋说的?”
“王老爷说我们来比不来好,还说我们跟永祥来京城当差,四哥不但不会生气,而且会很高兴很放心。”
“想想也是,来京城当差多好,对了,你俩现而今在巡捕营的哪个营?”
“我和铁锁在南营,小虎他们在中营,听说中营离这儿挺远的,又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告到假,我和铁锁就没去找他们,就一边问路一边找到了这儿。”
“中营驻守圆明园,离这儿是不近。”黄钟音笑看着他们,又问道:“小虎是谁?”
柱子正准备开口,余有福就躬身道:“禀黄老爷,小虎就是老家县衙关班头家的小子,这次跟我和费二爷从老家来的几个小子,除了川帮夫头姜六和川帮脚夫猴子,好像全跟永祥老爷一道从阜城回了京城。”
“全进了巡捕营?”
柱子急忙道:“嗯,全在巡捕营,只不过我们在南营,他们几个在中营。”
想到余有福曾说过从老家来投奔韩四的这帮小子,大多是在衙门混过的,再看看他们身上的官服,黄钟音意识到巡捕营的差事真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不禁笑道:“王千里说得对,你们应该跟着永祥来京城,也只有这样志行才能放心,不过这份人情欠大了。老余,娃们不懂事你不能不懂,回头得好好感谢下永祥。”
余有福在京城呆那么久,岂能不知道在巡捕营当差有油水,急忙咧嘴笑道:“谢黄老爷提点,小的明儿一早就去拜谢。”
黄钟音微微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正:“柱子,铁锁,我和吉老爷既是你们的同乡,也算得上你们的长辈,有几句话得跟你们说在前头。这儿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不比巴县老家,你们今后要干得又是得罪人的差事,一定要谨言慎行,不然稀里糊涂冲撞了那位王公大臣,到时候别说志行,就是我和吉老爷也救不了你们。”
“谢黄老爷提点,小的不敢惹事,小的一定会老老实实当差。”
“黄老爷,您放一百个心,我们晓得轻重,打死也不敢给您和吉老爷添乱。”
“我不是怕你们给我添乱,而是为你们好。”想到巡捕营的那帮丘八为了点银钱,横冲直撞、敲诈勒索,跟崇文门的那些个税吏一样讨厌,黄钟音想想还是不大放心,又抬头道:“老余,不是还有几个小子在中营吗,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得空帮志行去看看他们,顺便提醒提醒他们这是啥地方!”
“明白,”余有福岂能不晓得黄钟音的良苦用心,想想又拱手道:“黄老爷放心,我会盯着他们的,他们要是敢惹是生非,您拿我是问。”
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小同乡,吉云飞不想吓得柱子他们今后不敢再来会馆,端起茶杯笑道:“永洸兄,他们刚进京,头一次来会馆,还是让老余带他们先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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