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跑马厅叫上大头,沿着稻田中的小路往北走,一直走到吴淞江(苏州河)边。吴淞江两岸全是粉墙黛瓦的民宅和商铺,江面不宽,江上泊满了船,不过大多是渔船,像一个大镇,比跑马厅那一片儿热闹。
韩秀峰三人从最近的渡口过江,一上岸就是花旗租界。放眼望去,好多地方都在建洋房,已经建好的也不少,有花旗人的船厂,那一大排竖着高高烟囱的据说是花旗人的铁厂。
小伍子之前跟姓林的二鬼子来过花旗租界,甚至去过卖鸡爽有股份的旗昌洋行,轻车熟路地陪韩秀峰来到洋行门口。
花旗租界离上海县城远,中间隔着法租界和英租界,守卫没那么严,路上见不着几个背着洋枪的洋人,但旗昌洋行这一带守卫很严,有七八个洋人在外面巡逻。
韩秀峰没急着进去,示意小伍子拿着名帖先去通报,就这么在门口等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一个身穿灰色儒衫和一个穿着绸褂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江老爷,黄先生,这位便是韩老爷。”小伍子微笑着介绍道。
身穿绸褂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笑而不语的韩秀峰和扛着扁担的大头,随即探头看看二人身后,确认就来了这三位不速之客,这才拱手道:“江之昇见过韩老爷,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韩老爷里面请。”
“韩老爷请。”身穿儒衫的男子躬身作了一揖,旋即退了半步伸出胳膊。
“这就叨扰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提着青布长衫的下摆跟了进去。
旗昌洋行的大厅没英吉利人的祥茂洋行大,管事也全是洋人,伙计大多是中国人,听口音大多是从广东来的。韩秀峰跟着他们穿过大厅走进后院儿,赫然发现后面也是洋房,不过看着像是库房。
沿着两栋大库房中间的巷子再往里走,一片偌大的花园映入眼帘,花园中有一栋白色的小洋楼,十几个穿着便服的人站在小洋楼的门厅前紧张地看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不用问都晓得他们全是卖鸡爽的家人和江海关的税官税吏。
江海关委员江之昇突然停住脚步,拱起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韩老爷来上海有何公干?”
小伍子刚才给他们看的名帖里夹着一份盖有两淮盐运司副使官印的公文和一张来前填写的兵部勘合,这些文书会党是伪造不出来的,何况想假冒朝廷命官没那么容易。韩秀峰意识姓黄的不是担心他是假冒的,而是担心犯上作乱的会党杀到这儿,不禁笑道:“秀峰原本是来办粮的,没曾想粮没办成竟遇上了会党作乱,正准备打道回府,又接到抚台大人差人送来的公文。”
“抚台怎会知道您在上海的?”中年儒生忍不住问。
韩秀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问道:“敢问先生贵姓,官居几品,身居何职?”
中年儒生意识到他还没资格发问,急忙躬身道:“禀韩老爷,晚生免贵姓黄,名芸生,道光十五年中的举,现为吴道台的幕友。”
“原来是黄先生,失敬失敬。”
“韩老爷,今日虽初次相见,但您的大名晚生早如雷贯耳。”
“黄先生听说过秀峰?”
“万福桥大捷,阵斩长毛四百多,不但晚生听说过,连晚生的东翁都知道。”黄芸生这些天净忙着营救吴健彰,对吴健彰能不能活着出城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底,所以不像江之昇担心会党,反而有些害怕找上门的来两淮运副,毕竟他的东家身为苏松太道兼江海关监督守土有责,现而今上海县城被会党占了,他的东家不但没殉国而且苟活,被朝廷晓得了那是要被究办的。
他越想越害怕,想想又紧张地说:“韩老爷有所不知,长毛攻占扬州之后,我家东翁便应狼山镇总兵泊承升所求,筹银雇了九艘花旗兵船随泊镇台去平乱。”
狼山镇总兵泊承升韩秀峰听说过,因为泰州营乃至以前的海安外委署都是狼山镇治下,晓得狼山镇总兵泊承升是广东人,原来在广东崖州协做副将,去年六月才升任狼山镇总兵的。心想泊承升一开口,卖鸡爽就帮着筹银子雇洋人的兵船,还真是同乡帮同乡。
江之昇晓得姓黄的是在帮卖鸡爽表功,暗想卖鸡爽都被会党生擒了,就算能活着出来这官也做不成,不想听姓黄的废话,又禁不住问:“韩老爷,您是怎晓得下官在这儿的?”
“忘了介绍,这位小兄弟并非本官的家人,而是‘日升昌’的伍先生。有‘日升昌’的朋友帮着打听,想找到几位老兄不难。”
“原来是日升昌的伍先生,伍先生,伍德全你认得不?”
“禀江老爷,伍德全是小的叔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江之昇想想又问道:“韩老爷,您来上海公干的事,下官都不晓得,抚台大人怎会晓得的,又是怎找到您的?”
这些事不说个清楚,接下来的事不好办,韩秀峰坦诚相告道:“秀峰跟新任松江知府乔松年是多年的好友,来上海公干不想惊动诸位,但不能不跟乔府台打个招呼,许大人就是从乔府台那会儿晓得秀峰在上海的。对了,想必诸位还不知道,嘉定已被许大人和吉尔杭阿大人收复了,平乱大军最多三五天便能赶到上海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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