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置去焦家庄暂避的士绅们听说贼匪被打退了,连夜凑钱管焦家庄的百姓买鸡鸭鱼肉犒劳,焦家庄的大户也带着酒来了,打了胜仗,又有酒肉吃,营里跟过年一般热闹。
从大桥镇过来的士绅归心似箭,等众人吃饱喝足便提出回西岸。
他们的基业全在对岸,韩秀峰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让储成贵率两什乡勇连夜护送他们回去。这是一个美差,赏钱肯定少不了,储成贵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没想到把大桥镇的士绅们送走,本以为已经死在贼匪手里的陈虎陈彪竟领着包括吴家子弟在内的二十七个乡勇回来了,一个个累得像死狗一般,一回营就扔下血迹斑斑的麻袋瘫坐在地。
陈虎有气无力地禀报完在对岸袭扰贼匪的经过,便强撑着解开麻袋,一边让众人察看贼匪的人头,一边谄笑着问:“韩老爷,小的命大,不但没死还砍了十二颗贼匪的脑袋。来前张二少爷说过,杀一个贼匪赏银五两,杀了十二个贼匪就是六十两,小的没算错吧?”
“没算错,不光没算错,还算少了!”韩秀峰忍不住笑道:“你们在西岸隔着河阻截时打死打伤的那些,吴老爷可以帮你们作证,本官就跟你们按四十个算,一颗五两,一共两百两,等张二少爷回来就给你们发赏钱。”
“谢韩老爷,谢韩老爷!”
“别谢我,这是你们应该得的,是你们用命拼出来了的。”
……
之前没上过阵杀过敌,不晓得上阵杀敌多么凶险,只要是人都会害怕。
吴文铭经过中午那一战,不但原谅了跟陈虎陈彪一道回来的自家子弟,见吴新敏和吴四柱不但累得像条死狗,身上还全带着伤,竟情不自禁跟自家子弟抱头痛哭起来。
张翊国则越看陈虎陈彪兄弟越喜欢,觉得这是两员跟梁六梁九差不多的悍将,打定主意等会儿好好劝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回海安老家。
周兴远则守在河边等对岸的消息,贼匪傍晚一走他就把白天陆续回来的探子派出去了,也不晓得是夜路不好走,还是援军离太远,一直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只能回营歇息。
这一夜,韩秀峰、李昌经和余青槐、王千里、李致庸等打算功成身退的人睡的很香,张翊国和打定主意接着杀贼的吴文铭却一直忙活到快天亮,从这个帐篷钻到那个帐篷,蛊惑完这个再去蛊惑那个,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说得一帮家里没地也没啥人的乡勇热血沸腾。
等韩秀峰一觉醒来时,大帐外已经聚满了人。
“到底咋了?”韩秀峰一边洗脸一边问。
大头忍不住笑道:“四哥,陆大明他们不想回去,又怕您不高兴。”
“让他们进来说。”
“哦。”
陆大明带着众人走进大帐,一进来就噗通跪下了,忐忑不安地说:“韩老爷,小的本就是行伍出身,让小的种地小的真种不好。张老爷和吴老爷说扬州营和盐捕营早晚会重建,说小的要是留下,等扬州营和盐捕营重建时就保举小的去做个正儿八经的千总……”
韩秀峰赫然发现张翊国和吴文铭还真不是哄骗他们,现而今不光扬州营和运司衙门的盐捕营要重建,人早跑光了的瓜洲营、青山营和奇兵营一样要重建,连泰州营现在都缺武官,因为原来那些能上阵杀敌的早被抽掉去了江宁。
死了那么多,跑掉没死的很快就要被究办,一下子空出那么多缺,不管皇上派哪个钦差大臣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那么多能打仗的武官。而张翊国虽然官不大,兵带得不怎么样,仗打得也不怎么样,但屡败屡战的名声在外,整个扬州府谁不晓得他是个大大的忠臣,吴文铭又是湖广总督吴文镕的堂弟,有他俩保举陆大明别说做个千总,就是去绿营做个守备都不是难事。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放下毛巾低声问:“姜槐,你也打算留下?”
“韩老爷,小的不想做一辈子衙役,小的想翻身只有豁出去搏一把。”姜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衙役是贱业,三代不能去考功名,正如他所说,他乃至他们姜家想翻身只有豁出去从军,韩秀峰捐官前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能理解他光宗耀祖的心情,一边示意他和陆大明起来,一边又问道:“陈虎,陈彪,你们一样不想回去?”
“韩老爷,别人不晓得您是晓得的,小的这些年游手好闲什么也不会,就算等张二少爷回来领到赏银,那点银子也不够小的花的。”
“韩老爷,小的要是就这么回去,还是被村里的那些人瞧不起。小的要建功立业,要做官,等小的做上官再回去光宗耀祖!”
“好,有志气。”韩秀峰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道:“梁六,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梁九咋没来?”
梁六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禀韩老爷,小的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就这么回角斜场,小的担心那几亩薄地养不活全家老小。老九跟小的不一样,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他就没来。”
……
一个接着一个禀报,每个不想走的都有原因。
韩秀峰晓得他们只要留下,过不了多久全能做上官,但这官到底能做多久,有命赚钱能不能有命花就难说了,不管怎么说也跟他们患难过,打心眼里不想他们留下,可想到挡人前程跟挡人财路一样讨人厌,干脆笑道:“想留下就留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啥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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