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决定放这二十三个人犯,可不是顾院长以为的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衙门外聚集了上百个人犯亲属,人一多就容易出事,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煽动,他们真可能会冲进来抢人。
衙门拢共才几个皂隶弓兵,外面那些人真要是生事,根本弹压不住,到时候别说赚钱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就算运气好保住性命这官也别想再做。朝廷要的是天下太平,到时候不仅会召集兵马来弹压,而且会责令知州衙门、知府衙门甚至淮扬道衙门究办他这个引发民乱的九品巡检。
先放二十几个就不一样,不但谁也不会再认为他是酷吏,而且能让外面的那些人犯亲属看到希望,就算有人煽风点火他们也不会跟着闹事。
更重要的是拢共只有六间班房,不把既没啥钱犯的事也不大的这二十几个放掉,等储成贵等皂隶弓兵把今天去锁拿的那十几个押回来就关不下了。
总之,之前应该抓,这会儿应该放。
坐在大堂上,听着百姓们在外面千恩万谢的呼声,韩秀峰叮嘱道:“长生,这二十三个人犯的亲属拿着保正甲长签字画押的保书来领人时,你一定要盯紧了。别让那些弓兵和白役借机跟人家索要钱财,谁要是敢索要,严惩不贷。”
潘二岂能不晓得想挣大钱必须先挣一个好名声,连忙道:“少爷,你放一百个心,有我盯着看谁敢管人家要钱!”
“嗯。”
“要不我出去跟外面的那些人说清楚,只要有保正和甲长具保就能把人领回去,不用给钱,不许皂隶弓兵要钱,也不许那些保正甲长管人家要具保钱。”
坐在边上喝茶的苏觉明不禁笑道:“潘兄,我看保正甲长就算了,总得有几个要钱的,如果个个都不要钱,怎么彰显韩老爷的清廉?”
“可我们都没管人家要钱,他们凭啥吃这个现成的桃子!”
“长生,听觉明的,”韩秀峰不想被苏觉明带来的朋友小瞧,又说道:“具保这种事是要担责任的,这二十三人今后要是再犯,帮着具保的保正甲长就要连坐。不能让他们只担责任没好处,他们要点具保钱也在情理之中。”
“行,保正甲长我就不提,只说衙门里的皂隶弓兵和我们这些家人不会要钱。”
“去吧。”
韩秀峰把潘二目送出大堂,笑看着苏觉明从富安场带来的朋友问:“许先生,这么说秀峰托觉明去说的那件事鲍老爷愿意相助?”
“不只是鲍老爷,”中年儒生放下茶杯,用一口流利的官话说:“韩老爷有所不知,这些年的淮盐买卖是一年不如一年,私枭猖獗,淮盐四处透漏,市面上全是私盐,谁还会去买官盐?运商无利可图,场商自然也无利可图,长此以往,我们这些靠盐吃饭的同乡早晚要回安徽老家。”
“不光鲍老爷愿意相助,还有其他场商愿意帮秀峰?”
“觉明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回来,就是因为要等许某老东家的消息,老东家这几天联络了我们富安和安丰、角斜三场的几位信得过的场商,只要韩老爷您真此决心,他们定当鼎力相助!”
具体是哪些场商他一个也不说,应该是担心消息一旦走漏会被穷凶极恶的私枭报复。
韩秀峰想了想又问道:“许先生,这么说今后的事全由你居中联络?”
“韩老爷言重了,许某一介白丁,只想鞍前马后给韩老爷效力。”
“我怕我请不起先生。”
“韩老爷又说笑了,许某只想混口饭吃,只求韩老爷收留。”
眼前这位举止不凡,嘴上说是一介白丁,鬼晓得他是啥来头,但有一点韩秀峰可以肯定,他一定深得富安、安丰和角斜三场的几位大盐商的信赖。像他这样的人,一年给三五百两薪酬也不算多。
韩秀峰不想跟他打哑谜,直言不讳地说:“许先生,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韩秀峰做事喜欢先小人后君子,这些事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韩老爷果然是爽快人!”许先生回头看看身后,见没有外人,笑看着韩秀峰道:“许某甘愿为韩老爷效力,只求韩老爷赏口饭吃,薪酬分文不取。此外,韩老爷真要是能治住私枭,还请把查获的功盐发卖给许某的老东家。”
“就这些?”
“就这些,韩老爷,许某刚才说过,这是合则两利的事,许某和许某的老东家别无所求。”
“许先生,秀峰真要是能侥幸查获几船私盐,到时候按什么价发卖给你的老东家?”
“韩老爷大可放心,许某的老东家说了,韩老爷有多少功盐许某的老东家就收多少。至于价钱,随行就市。别人出多少,许某的老东家也出多少!”
正在谈的是如假包换的大买卖,苏觉明忍不住说:“韩老爷,我们真要是能查获几十船私盐,其它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海安这一片也就鲍老爷他们能吃下。”
“行,就这么定!”对方给出的条件还算公道,韩秀峰不想讨价还价,随即话锋一转:“觉明,这些天衙门抓了几十个泼皮无赖,本官初来乍到连本地话也听不懂,不可能晓得会有这么多泼皮无赖横行乡里为害地方,外面那些人猜出是你告诉本官的,尤其是那些泼皮无赖的亲属,对你是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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