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到东宫的时候,李铭宇刚刚睡着。梅雪给他诊了脉发现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积食引起的。
而郭云清开的方子也很妥帖。
让嬷嬷们守好李铭宇,皇后谢丹琴领着梅雪去喝茶。
盛夏的天气里,屋子四角都摆了巨大的冰盆,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燥热。
冰盆里还加了玫瑰露,满室生香。
宫人上完茶就退了出去,梅雪扫了一眼外间,也没说话,就低了头慢慢地喝茶。
谢丹琴轻笑,对梅雪说:
“梅姑娘,你不用看,谢嬷嬷一直在七妹妹那里伺候,且回不来呢!”
梅雪默然,她不好说什么,就只能尴尬地含笑点了点头。
虽然如今的谢丹琴并不是非谢嬷嬷时时在身边伺候不可,但谢嬷嬷和谢玉妍如此行事还是有些过分了。
谢丹琴把一碗冰酪递给梅雪示意她吃,自己则看着屋角的冰盆幽幽道:
“我比她大六岁,但我从小都是仰着脸看她的,因为我总是站在地上,而她总是被长辈们抱在怀里。
钱塘的夏天也很热,可我的家里从来没有冰盆,我那时候不懂事,为了凉快点儿总是往大房跑,也就少不得要看人脸色。
我娘就时常偷偷地哭。”
谢丹琴的声音里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哽咽,忽而又冷笑了一声说:
“有些人,她从一开始就把你踩在脚底下,习惯了,她就觉得她应该一辈子都踩着你。”
说到这里,谢丹琴忽然停了下来,扭脸看着梅雪问:
“你去看过七妹妹了,觉得怎么样?”
梅雪不知道该怎么说,默了默才说:
“七姑娘的长相,和娘娘您存的那副画像十分相似。”
谢丹琴就嗤笑了一声说:
“画虎画皮难画骨,杨姐姐是有几分风骨在的,我那好妹妹,却不是个一般人,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梅雪从来都不想掺和进谢家姐妹的争斗里,因此无论谢丹琴怎么说,她始终都惜字如金地沉默着。
然而,等她前脚刚回到丁香里的梅宅,谢嬷嬷后脚就又寻了来,急得满头大汗地对梅雪说谢玉妍又不舒服了,虽说吃的喝的按照梅雪的交待改变后好了很多,但又总说身上痒,得赶紧请梅雪去看看。
梅雪就很无奈,问谢玉妍的洗澡水是不是还没换,是不是也是用的从钱塘运来的水。
谢嬷嬷就瞪大了眼睛惊诧地说:
“是啊,七姑娘自小就是用大明山的山泉水洗澡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梅雪只觉得十分无语。
再金贵的山泉水存了几个月也是很脏的了,谢玉妍这娇贵的法子,还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就算非得用山泉水洗澡,洛阳本地的就不可以吗?
听梅雪说只用换了洗澡水即可,谢嬷嬷半信半疑,本还想坚持请梅雪去谢府走一趟,但看九儿脸色不好,一直催促梅雪去休息,她也就只好先回谢府去了。
九儿冷笑,陪着梅雪去后院看两个孩子和梅嬷嬷,边走边对梅雪说:
“这位谢七姑娘也真是个奇人,她爱怎么金贵就怎么金贵,也不关我们的事,干嘛总为点儿小事就来麻烦姑娘您?”
又是吃坏肚子,又是洗澡水的问题。
跟天塌了一般地大惊小怪。
梅雪苦笑着摇头,拍了拍九儿的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内心里,梅雪隐约觉得这还只是个开始。
谢玉妍兄妹的京城之行,序幕都还未曾拉开。
安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夏末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了。
族里来了两个侄子想接安江回老家,但他拒绝了,对梅雪说:
“梅姑娘,老奴的日子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心愿。
老奴伺候了陛下一辈子,却也害了陛下。
老奴只希望死后还能去地下继续侍奉陛下,求您去和世子说一声,请世子想想办法成全老奴。”
梅雪心中难过不已,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梅雪去王府和李瑾之说了这件事,李瑾之当天就去求见了李瑾瑜,出宫后去了梅宅对梅雪说:
“皇兄已经答应了,特许将大监安葬在皇陵边上。”
梅雪轻轻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王府见到安江时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第二天,梅雪和李瑾之一起去看望安江。
听到自己可以葬在皇陵附近,安江很高兴,竟意外地有了精神,絮絮叨叨地和梅雪、李瑾之说了许多话。
也都是关于明德帝的。
夏末的一个夜晚,安江在睡梦中安然离去。
宋志杰亲自上门操持安江的葬礼,梅雪和李瑾之到墓地的时候,就发现沈清扬已经到了,正一个人坐在旁边喝闷酒。
萧彦陪坐在沈清扬旁边,他不喝酒,但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自从武安侯府出事,静安太后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但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所表现出来的坚强,着实令梅雪震惊。
哪怕是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那几天,她也尽量每顿饭都吃一些。
端到她面前的汤药,也从来不会拒绝。
包括长子明德帝去世,她也很快就挺了过来,能下床后就还每天都出去走走。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当着孙辈们的面,她再没流过一滴泪。
梅雪隔几天就进宫一次给晨阳公主送药和针灸,也会去给静安太后诊脉。
这天诊完脉,梅雪就微笑了说:
“过了一个夏天,太后娘娘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只要小心些,这个冬天大约是不会再犯咳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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