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
范进中举的故事,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范进还是秀才的时候,断炊绝粮,人人笑话他,连他的岳父都瞧不起他,但当他终于中举之时,就是文曲星下凡,人人立刻笑脸相迎,恭维谄媚。”
李澳兹很喜欢这个故事。
一方面,他汉语学得很好,读起这篇小说时,很容易就能读出用词的精妙之处。
另一方面,这也是他长期的一个念想。
“看看地球人吧,他们的制度多公平,多先进,人才储备永远不缺,而不像星渊,需要多少就像工具一样生产多少,不够了还要再生产,特别是莱安定那样同时把控资源和生产的主神,完全就是破坏星渊的稳定团结。我们一定要反思自己,学习地球人的先进之处。师夷长技以自强!”
但是,实际上他也清楚,这篇文章的作者原本的意思。
范进中了举人,那就是如同星渊登神封卿了一般,从此以后,跟凡人和寻常登神者,那就是两个物种。
时至今日,自己真的还是当初那个炮灰神灵吗?
几乎没有迷茫过的李澳兹,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炮灰神灵,没有神国,没有神名,没有神位,没有神权,没有神格。什么都没有。”
“我现在,虽然没有这些东西,但我也不是神灵啊,我如今的地位比神灵都要高。”
“花不完的财富,摆不完的阔气,做不完的梦,凡是所需者,我挥手即来。”
“这样的我,真的还能跟普通凡物,那些被圈养的猪猡或者卖力卖命的两足牲口同日而语吗?”
“就算是我自以为是其中之一,他们也不承认吧。只会觉得‘这人装什么亲民啊,真是做作矫情’。”
若是以前,李澳兹会毫不犹豫做出判断:
【是的,我依旧是最底层的神灵武士,这一点不会改变。】
可现在,一切真的变了。
他很好奇,雷德·金是怎么拥有那么强大的欲望的,拥有了近乎无限的财富后,足足几千年下来,雷德·金依旧是个热衷赚钱、永生欲望的疯癫魔女。
而他花了721年,就把自己的欲望消磨光了。
李澳兹真的很好奇,但并不羡慕。
他是个铁匠、农民和战士,雷德是个童工、资本家和龙。
他们会有共同语言,但终归不是一路人。
“那能一样吗?”
当米瑞德问起来那句话的时候,李澳兹很难不去想起雷德·金。
也许,这就是雷德的优势。
那女人从来不考虑自己跟凡人有什么不同,从被机器卷掉一条腿的那天起,雷德·金的人生就只剩下了‘摆脱现状’、‘追求美好生活’。
而利奥兹花了两辈子,只是想过上一个庄稼汉的安逸生活,甚至没有太长的寿命需求。
如果按照这样想,李澳兹觉得自己早该死了。
是的。
米瑞德说的没错,他不是长生种,时间太久了,他的人性会被磨灭掉,而他又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短生种生活方式。
因为那是塑造他的一切。
如果能够选择人生,李澳兹希望自己只是个在河南种地、会打铁的地球人,找个贤惠婆娘,生个儿子,能上中专回来家里干活就行,不然学历高了,就留大城市了。
Wish today,到时候还得在市里头买房,太操劳了。
不考虑出身的话,他其实是很保守的人,不爱花钱,又没啥追求。
“那能一样吗?”
……是啊。
就算心里再怎么抱怨,再怎么渴望,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出身。
雷德·金都改变不了自己当童工的历史,莱安定也不能改变祂给星渊当了百亿年生产工具的事实。
谁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才是星渊真正残酷的地方。
所以,他无法释怀。
所以他开始战斗。
从接过现实的利刃那天开始,剑就无法停下。
破灭者杀,【社会】杀,神族同胞杀。
他想活着,或者说,他想维护着自己那个稚嫩又青涩的个体小农的美好幻想。
他幻想着能够拿回自己的一切,过上平凡安逸的生活。
他幻想着普普通通,和那些正常人一样死去。
所以杀。
所以反对自己的人都要杀掉。
所以阻拦自己通往这幻梦的一切都要杀光。
盖娅会选择他作为【铁匠】,应该是有原因的。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放弃这个幻想。
这不叫坚定初心,那什么能够叫坚定初心呢?
直到米瑞德呼喊,李澳兹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他还是无法接受在那一天,西弗斯顿劝说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时,他选择了妥协。
妥协换来的,并不是他渴望的安逸。
他为什么妥协,是因为他不想打吗?
【不!我从来不怕打!我可以去继续打!我敢打、我还可以打,我本可以继续打的!我就应该继续打!】
【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我不想,我也早就被逼成了一个贯彻暴力的狂徒,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能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源渊去,我可以拿着剑把莱安定逼下来退位。从混沌之火烧掉我的思维的那天开始,我就是一个炮灰,是夺了西德斯后,我才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权力。】
【跟莱安定打,我乐意至极,因为死多少人,那都是莱安定的问题。可是沤深那帮子人不能死啊,他们是革命的火种,是星渊难得的觉醒者,如果他们死光了,那么星渊就要倒退回渊外战争时代,甚至还不如莱安定时代,那到时候谁来抵抗地球人?靠莱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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